婚後遷居板橋,加上工作轉換,累積二十餘載的物品裝箱遷至新家。搬家已經夠麻煩,整理舊物又更辛苦,除非真的家徒四壁,多少都會堆著一些棄之可惜留之無用的物品,日積月累,房間滿坑滿谷全是東西。
惜物存物是長者諄諄教導的美德,家裡畢竟也是節儉來的,從小該學的是如何累積保存再使用,而非丟棄淘汰。而物品凝聚了生活回憶、感情與時間,隨著記憶增加,累積的物品也越來越多。這一兩年覺得這些舊物似向我發出聲音,驅使我重新檢視個人回憶(而至城市記憶);剛開始我也不太理解原因,就照著直覺去做,現在回頭想想,或許老天告訴我,該正視並處理自己的生活問題了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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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開滿載的衣櫥,真正常穿且鍾愛的,也僅一半不到。架上還有件未拆標的新衣,一直塞在衣櫃底,翻出來不禁責怪自己脫線忘了新衣。一些花色繁複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總有些違和感,民族風與我的個性也不太搭調,穿不出隨性不羈的流浪性格。另外幾件黃綠色的內搭衣,也不是不合身,只是顏色搭在身上有點怪,之前覺得不該固守於某些顏色,要跳出框架試試別的風格與顏色,就這麼挑了黃綠色。
裙子的長度有著微妙的尷尬,長了老氣,短的輕薄,偏偏我教書時買的多是過膝裙。這件灰黑色混麻紡的過膝裙,我配著偏灰調藍色的貼身針織上衣與小外套,和學姐一起參加北縣某國中英文老師的獨招複試。複試與北市聯合徵試初試撞期,僅能擇一,我就選了複試。考試結束以後我坐在咖啡店裡,花幾小時安慰以為上榜無望哭得稀哩嘩啦妝都快花的學姐;最後結果揭曉時,學姐入選了,而我落榜。那件裙我也沒再穿過,夏天穿總覺色調太陰暗,冬天又稍嫌單薄。
我把那件充滿負面經驗的裙子、不合身的衣褲、突顯身材缺點與顏色花色怪異的衣服放入舊衣回收袋,另外將幾件過長的裙子送去附近修改衣服的店,囑咐阿姨修改到膝上的長度。衣服就是該穿現在自己喜歡的、合身的、穿上去感覺良好且會有人稱讚的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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抽屜裡散落著些雜物,包括分手後一個人淚眼汪汪過生日的蠟燭、EX明信片上的筆跡、嚮往外地的旅遊剪報、健康檢查報告、喜歡的電影票根、朋友們的喜帖...。
角落裡成堆的文件資料,其實不太常翻閱。裡頭還有歷年健康檢查報告詳載數據與問題紀錄,我每年保存留著對照。只是明年的健康狀況不見得會和今年一樣,我已知哪裡有問題該注意了,所以過時的資訊也丟了吧。
喜帖在宴會後逃不了流浪到紙類回收箱的命運,但我保留著朋友們寄來的喜帖,後來想想,珍藏喜帖並不等於珍惜真正的友誼,感情總不是物品可以取代的,於是留了張數位相片當紀念,暫且化作無形的檔案,清出一些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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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面整理一面苦笑,想說前半生都在學習怎麼累積,後半生反要學習如何丟棄。或許這是造物者的巧思,物品本身並不麻煩,難處理的是物品所涵帶的眷戀、牽掛與希冀。人生裡所擁有與累積的,終會在某些時刻失去;然後很奇異地發現,「擁有」時總會想到那些「我沒有的」,也就是欲望,而經「不擁有」來認識擁有,是很神奇的感受。「不擁有」的擁有,聽來很像繞口令,後來想想,那也許是知足的力量,知道自己需要哪些,不再希冀藉有形之物來提昇自己。
我想我是個緊抓過去的完美主義者(偏偏有時做事似乎不是如此苛求完美),在二十八歲之前一直過著逃避的生活,逃避當下的我,於是索性消費,以為記憶與物品持有的冀望可以美化一切,而真實的我處在一個變形壓縮的時空,那些記憶拖引著我,拔地轟然而起成了巨塔,那充滿自我意識的投射,理性上我該像個騎士挺身而對,憤然揮舞劍柄全盤清算過往記憶,最好全數燃成灰燼的滅去;但對立直擊似乎不是處理記憶該持的態度,當物品對我發出聲音時,其實是引我進入巨塔,重新檢視過去,了解囤積的原因,從而為現在與未來尋找意義。
當時我在玉山上所體會的「不為物所役」,或許只體會了半分。停止購買不一定需要的「物」還不夠,該脫離物品所涵帶的眷戀與牽掛,是沒做到的另一半。當然在整理途中,我還是去蕪存菁留下一些對我意義重大的物品。在經歷轉變之後,那些物品對我的意義也變了,或該說是我賦予它們新的意義了。
題外話,這整理過程受益最大的似乎是樓下資源回收的老伯伯,我應該幫他賺了不少錢吧,他看到我都好親切好開心唷,呵呵。
2009年3月8日
整理舊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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